第十八章 奉制为虞,受命于天!-《赤心巡天》
第(1/3)页
已然戴上星帝冠冕的长生君,竟然摇动玉旒。
眸光在珠隙之中流荡,就像是那些遥远年月里,躲在南斗秘境之中,窥伺人间帝王权柄的隐秘目光。
他曾那样看着郢城。
看其拔起于荆棘之中,看粗疏狂放的草莽英雄,终究披上威严华贵的龙袍。
看那一片烟瘴之地,后来拔起雄城,战车横空,刀枪成林。
最后是享国世家,公侯百代,华章美服,人物风流……
而他被一个名为“熊稷”的后代君王,指削冠冕,剑压颅顶。
奇耻大辱!
他曾看着这蛮夫后裔牙牙学语的样子!
甚至他在度厄峰应星求道的时候,其人先祖熊义祯,还不知在哪处赌档厮混——
众所周知,熊义祯最早只是个在许多赌档都赖了钱的烂赌鬼。
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瞎了眼,一个个都愿意借钱给他。
而他这个自小就要光耀宗门的盖世奇才呢?
熊义祯混不吝地披着一件破衣来堵门的时候,他也不得已借了一些本钱出去……
那个继承了先代理想、自小仰望星空的天之骄子,终是在现实的铁壁前兜兜转转,磨灭了少年意气。
几万载南斗光耀的寄托者……终是在霸国的铁拳下鼻青脸肿,低下了高昂的头颅。
这一页故事,何曾翻过去?
所谓“南极长生帝君”,本就是君上之君,星穹上主。以为忍得了一时,求得到无上,却眼睁睁看着楚国长成他看不懂的畸形怪样,也成为他惹不起的庞巨体型。
是被耻辱的削去了帝号,又被以“大楚魁南”之名,拿掉了“南极”。
他苟且偷生,忍辱负重,不过是要拿回自己失去的那些!
错押了夏国,又错信了罗刹。
经历南斗之覆,藏名待寿以苟且。
逃于天外,重建南斗,又等到妖魔叩门,理所当然地带着那个天外小世界,加入诸天联军……而一步步赢得此刻的话语权,参与这个宏大的计划。
他本以为,自己已经不会再为什么事情动容。诸天万界不过是一潭死水,世间诸事乃春草浮萍,他已经艰难走到了这一步,跃居无上者,自有无上的心境。
可是看到熊稷模样,听到熊稷声音的这一刻,他还是震怒了。
或许他并不是愤怒于当下的轻蔑,而是愤怒于曾经那个匍匐的自己。
所谓超脱无上者,岂能卑微如尘埃?
星穹为此动摇,群星因而簌簌。
那明灭不定的飘摇星光,就像是无上星帝的怒火,洒落在这片笼罩群星的虚空中。
“玩?”
“六尊本有希望走上绝巅的洞真层次强者,二十一年来以各种方式假死,销声匿迹。六颗隐秘的失主星辰,在衰死的边缘被挽救,悬停在虚空尽头。最后他们相会在一起,在乞活如是钵的隐匿下……占星而君。”
“六大秘境,大浪淘沙。六星问主,南斗浮沉。”
“自先尊南极圣君以来,落子星穹,溯游时光,苦心经营,代以承志——”
“将南斗殿数万年的缄藏的手段,如薪燃烬于一时,方才有本君这跃升的一步。”
长生君高在无上,眸光幽秘:“在你熊稷口中,竟只得一个‘玩’字吗?”
“哇,听起来好像很是很了不起的过程。”永恒禅师的语气欠缺尊重,他甚至是无聊地打了个哈欠。
“都是些牺牲啊,忍耐之类的,我没听明白你在其中做了什么……不过没关系了。”
他打完哈欠,抬起头,开始往前走:“反正你总是这样——”
“教不会,学不好,说不听。”
“不记吃也不记打。”
这大和尚抬步上高空,伸手一握,身放无尽灿光,光照无尽星辰。
“一定要把剑压在你的脖子上,才能记得自己应该对谁谄媚,怎么跪下!”
此处乃容括星穹之虚空,跃升路上的星帝,悬立于无上高处,用乞活如是钵,将群星一钵盖之。
永恒禅师行于此间,与星辰同游。他并不契约任何一颗星辰,但这一刻所有被他目光掠过的星辰,都向他奉献星光。
奉他为主,参他之禅!
在他身后无尽星光化照,轰轰然显为一尊金身大佛。
佛光一圈一圈地外漾,似有长长的号角般的呜鸣。
这和尚不是敲木鱼的,而是吹响战争号角的!
此佛也与众不同,不见慈悲,只见威严。尤其是他不披袈裟,金身显化后,可以看到他披着一身怎样威风凛凛的冕服。
金色的,绣着梵文的龙袍。
北斗“天权”之星灿照而起,如龙出星海,成为佛的王座。
所以他坐北朝南。
身着冕旒,手拄长剑。
王师北面,群星伏之。
永恒禅师握剑在手……世自在王佛剑!
一剑横举,六大星君尽晦色。
他们以朽星入主,真说不好是得到星辰的帮助,还是自身要补贴星辰更多,瞧来是堂皇高上,实则一个个朽玉其间。
托举星帝已是为难,再想同这强势入驻须弥山的永恒禅师相争,根本就力有未逮。
高于其上的长生君,低垂那渊深不测之眸光,抬手起袖,大有“帝者执剑征布衣”的架势。
蝉惊梦的声音便在这时响起——
“您以超脱为上,不朽为真,何必在意蝼蚁话语,世间虚妄?”
“古往今来,天下万方,无有重于超脱者。此般高处,无复其上。”
“万勿分心!”
言辞尊敬,语态和缓,但这高高捧起的架势背后,却更像是印着一种命令。
长生君略一沉默,收回了眸光。
将他的仇恨和愤怒,都湮沉在如海般的眼眸里。
“哈哈哈哈!”
“这就忍受了吗!?”
永恒禅师见此,上仰而下合:“本以为你总算出息了,能够复仇于我,也不失雄壮。以为你天生爱自由,不堪居于人下,不曾想只是换个地方当狗——当妖魔的狗!”
他肆无忌惮地大笑罢了,便大步往前:“若说你这披枷戴锁的狗样货色,也能超脱而言无上——是古今多少英雄憾事!”
在这场星穹大战里,姜梦熊是先登星穹者,第一个撕破了星穹迷障。
因为他最先得到消息,做出决断。
他在中军大帐同重玄胜、曹皆讨论的时间,也是他在等阮泅的情报送回临淄,临淄传知诸国的时间……
掐着时间差不多了,便拳撞星穹。
之所以常常用拳头解决问题,只是因为拳头最直接,有时候也最直观……并不代表他真是个莽夫。
今天代表齐国第一个杀上星穹来,将阮泅最后的贡献牢牢镌刻。而后登山蓄势,将所有的拦路石,都当做磨剑时。
如此登高求绝顶,以期“英雄会”。
但具体到这场大战中,最先向那尊所谓“星帝”出剑的,却是须弥山上参禅修佛的永恒禅师。
他虽来得不算早,但轻车熟路。
实在是老友旧谊,盛情一时,大家都要让一让。
当然也有那不识趣的——
在那托举星帝的六颗星辰中,悬停在相对于南斗天府位置的那颗星辰,倏然天地裂分,阴阳解化,展开两面大旗!
此旗绣龙织虎,有山川河泽之纹,风雨雷电之章。
旗上有字,道意浑成。
一曰“山泽禽兽,奉制为虞。”
二曰“春秋百代,受命于天!”
两杆大旗空中一错,便就披挂在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后,成为了令旗。
此君约莫丈余,臂展极长。相貌堂堂,眸色光亮,生就一副贵相,不怒而威。
两杆大旗席卷着阴阳二气,环绕此君,无限上举。
在所有避王佛而走的光华里,他独向王佛而来。
其号为“天之气,乾之主,未央神明”,亦称幽冥世界最古老之尊——
【天虞】!
祂的旗帜在身后交扬。
祂的双手却在身前相合。
抬手的瞬间,这片茫茫无际的虚空,为锁死星穹而存在的钵中世界,仿佛也诞生了天和地,划分了阴与阳。
合掌的瞬间,阴阳也混淆了,天地也相合!
遂见那柄王佛之剑,穿过遥远的空间,斩断星辉无尽,却在向长生君斩出的路径里,正正落在这双肉掌中。
乞活如是钵号称是“古今万事,无所不括”,天虞的双掌则是天上地下,匡于天地者……则必匡于掌中。
“恭喜道友,看到了超脱道路!”
祂接住世自在王佛剑,第一个反应是惊讶,第二个反应是欣喜。
虽则拦下永恒禅师,却也没有恶形恶态,反是笑容满面,喜在眉梢,由衷地欢欣赞叹:“世间未有以王而佛者,尔以君临天下的大气魄,开灵山宝性之先河,结须弥过往之菩提,史无前例,道见其昌!”
永恒禅师提剑如挑天梁,眉亦轻扬:“势倾天地,掌拿日月。为敌鼓舞,气吞山河——阁下好气魄,无愧天虞之号!”
“天生万物,地养万年。晨而又昏,醒而复眠。青石绿苔一场梦,万载岁月又过指隙矣!”天虞悠悠一叹:“哪有敌友?”
祂笑容欢喜,仰而有声——
“世间有超脱者,仰而眺之,万万载欲近不得近。”
“世间有超脱路,赞而叹之,生不能以永恒志,死当以永恒名!”
这世上竟然诞生了一条新的超脱之路,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?
所有眺望永恒的存在,都应该明白,永恒一直在那里,一直可以追求。
“前人路尽”,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。
因为总有人往前,总有新路走。
今于前人路绝处,又见新天开,可见古今无穷路,无穷时。世间英雄何其多也,祂天虞不免心生壮怀!
选择人族或者选择诸天联军,并非出于什么好恶或者道德感受,道在此,便行于此,如是而已。
已无须其他言语,关于这场战争,这是天虞全部的回答。
永恒禅师也笑了,笑得真情实感:“本来宝剑屠狗,禅心秽泥,我也为之伤怀。今日能与阁下这等英雄论道,则此行无虚,此剑不悲!”
他口中说着“此剑不悲”,握剑的手也十分痛快地往前推。
那金身佛像与永恒禅身相合,力往前贯——
宝钟响,佛光放。
天众、龙众、夜叉、乾闼婆、迦楼罗、紧那罗、阿修罗、摩侯罗迦……天龙八部各于虚空临相,威严狞恶,各有不同。
各自持刀握剑,先于世自在王佛之尊,向天虞杀去。
茫茫虚空,无尽星辰之中,又有无穷星光凝现,乃有不同道途,显化不同神祇虚影,皆向“世自在王佛”拥来。
其中为首者,乃“星纪、玄枵、娵訾、降娄、大梁、实沈、鹑首、鹑火、鹑尾、寿星、大火、析木”——
昔年诸葛义先所炼“黄道十二星神”!
第(1/3)页